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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來,跟往年相比,發生了很多「事件」。從一開始我只需要處理與好友J的磨合,在當中發現自己的問題,到後來二房東精神疾病發作,我被趕出租屋處,然後男友K開始更明顯的追求,我觀察了、思考了,然後決定接受,也接受隨之而來我內心不斷的衝突感。今年NEKO的病逝,我和男友K開始上教會婚前輔導,一直到前陣子,K陪我面對過去創傷帶來對恐懼的陰影,然後與K的關係也越來越穩固。

事件雖然很多,我也在這些事件中感受極大的焦慮、害怕、不安,但反而這些卻是增加生命豐富度最好的原料。因為這些外在環境引發我真實的脆弱,讓我有機會從而檢視自己真正的樣子,看見有哪些自己沒有發現的傷害,並處理。當下當然都是難受,但在之後得到了不同以往的果實,就覺得當初那些痛苦好像也是值得了。

 

「凡管教的事,當時不覺得快樂,反覺得愁苦,後來卻為那經練過的人結出平安的果子,就是義。」 -- 希伯來書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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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人一定多少都知道自己是有問題的:個性上的、過去受到的、對事情對人的。有些關卡過不去,有些困境離不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生命好像在一個圓環裡不停的繞圈圈,好像在轉動,卻是空轉、原地踏步。就這樣從二十歲到了三十歲,如果再繼續下去,可能到四十歲也不會有什麼變化。看不見出路,回首過去,開始感到絕望。就是在這樣的狀況下,我發現好友J似乎看出我的困境,並且似乎有方法,因此我跨出了嘗試的那一步,開始面對自己。

記得當我對好友C和E提到的時候,E慎重的對我說「妳確定要踏上這條路嗎?這條路辛苦不好走。」面對自己的痛苦在於,看明白自己原有的行為模式,以及那個模式的害處,然後把自己拖離那個看似安全卻已經使自己開始腐爛的模式中。

我原本以為自己是和人相處有界限的人。因為我在工作上碰到覺得不合理的要求會反抗,碰到不合格的廠商就會責罵,我某種程度上是兇悍且對自己底線不會退讓的。可是和J的關係才讓我明白,一般關係和親密關係裡的表現是兩回事。和J的相處其實有一些我並不一定喜歡的,但我怕影響關係因此我很少說,直到影響到我的行為,J覺得不對勁了來跟我確認,我才意識到原來我自己是不舒服的,然後才跟J講開討論。

而C與E原先時常的約我出去、找我、看電影等等,我一直覺得她們只是很善良的姊妹,會定期的關心小組長。J聽到我這樣歸因後覺得不可思議,問我「妳有看她們這樣對待過其他人嗎?」「她們喜歡妳這個人,妳不懂嗎?」直至後來J和C提到了我對她們常關懷我時我的認定與想法,C生氣的說「妳有看我們這樣對待其他小組長嗎?」那時我才恍然大悟,才真的被她們對我的心意感動,才真的承認「原來是會有人喜歡我這個人的」。因為我一直以來,對自己的想法是,我一無是處、我不值得被喜愛。

這些聽起來平淡無奇的過程,其實對我來說都像是原子彈核爆一樣的驚心動魄…每個人自己生命的議題都不同,而那些議題如此之深,自己其實毫無所知,只見到水面上的冰山而已。探究自己就像探究水面下的冰山,所有表面的行為都有背後形成的原因,只是看自己挖的挖不出來。而且我們時常被自己蒙蔽,對自己的認識十分粗淺,看到符合自己狀況的描述時往往也不會認為自己有那樣。所以自己想踏上這條路,走沒幾步就會卡住了:我沒有這些問題啊。走這條路,一定要有同伴。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為同伴,而是要對自己有愛、尊重、包容的同伴。

我記得當我認知到C和E是喜歡自己的時候,我心底生出了一股力量。因為她們喜歡我,所以她們也會支持我,我覺得疲倦的時候,她們會願意聆聽、願意陪伴,這樣的話,面對我自己的問題,好像也沒有那麼難、那麼恐怖。原本當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像風雨飄搖一樣,一只單輪車,只看自己能騎多遠,什麼時候倒了我就垮了,但別人的支持像輔助輪,累了可以停,停了不會倒,隨時可以啟航,總是有人撐著。而別人對我的觀察,也能夠補足我自我蒙蔽的地方。好友J與男友K,都給了我很多探究自己的線索。每次我們討論到某些行為及狀況,我自信的說「我沒有吧?」總是迎來他們微笑回應「妳確定嗎?XD」然後在他們的觀察與回應下,我才看見了自己真實的樣子。比如當我說我很清楚自己要什麼的時候,J會吐嘈我「上次問妳喜歡什麼樣的聯絡方式及聯絡頻率,妳知道妳實際的狀況跟妳的回答完全不一樣嗎?」;當K說到我這類型的人要習慣這一生都與忐忑不安為友,我說「會嗎?我有忐忑嗎?」他笑笑的說「妳上次不是還擔心誰聽了哪些話之後不知道怎麼想妳?」藉由別人的眼睛來幫助我看見自己、看見自己的困境與問題,才有機會從當中脫身。當我真實的與別人討論我自己的問題,別人真誠且溫柔的回應我,與我一起挖掘,挖掘到過往的傷害,然後和我一起把傷害上藥、填補,我才真的有痛苦已經過去的感覺。

 

我曾經跟K抱怨過我對神的憤怒,覺得當我剛從英國回台灣的時候,神對我想要屬靈同伴的需求置之不理,明明親眼看見我的痛苦、痛哭,卻不伸出援手。雖然在當我當了小組長一年多以後,我所得到的肢體關係,從C與E得到的支持,帶領我走向對自己靈魂更有益處的地方,但我想起那時候的痛苦,仍舊覺得神不理會我、不愛我。K苦口婆心的跟我分析我所想的代表我自己才是神,我不尊重神的計劃,也不尊重神的時間,神要按照我想要的方法才叫愛我,我把自己高抬過神的位置,神成為了我的奴僕,應該為主人的期望盡忠。我憤怒的說「我都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還是有很深很深被神拋棄的感覺、不被愛的感覺,儘管我知道最後結果其實比我原先所想的更好。」理性溝通無效,K也只能放棄,我也放棄,道理我都懂,但心底那股痛苦的感覺卻揮之不去。是直到我去上了一堂修復家庭傷害的課程之後,我才發現,那個憤怒是我對家人A的憤怒。從小我無力反抗家人B那些讓我痛苦的過當管教,我以為家人A只是因為工作不在、不知道家人B是這樣對我的,我相信只要家人A知道了他一定會阻止、一定會拯救我。可是家人A沒有。在一次事件我發現是這樣之後,我不再對家人A的拯救懷抱任何希望,那種深切不被愛的感覺,一直停留在我心裡,任何類似的狀況都可能把那樣的情緒勾出來,包含神知道我的痛苦但不用我想要的方式滿足我的時候。當我發現我把過去從家人A那裡受到的傷害投射到我與神的關係上時,我才明白我讓神蒙受了不白之冤,神沒有那樣對待我,是家人A那樣對待我。所以K怎麼跟我說理都沒有用,因為情緒的根源,不是我與神的關係,而是我與家人A的關係。

我也發現當我知道別人對我懷抱著惡意的時候我會有不合常理的恐懼。當二房東發病時,她幻想我是下咒害她的巫女,害她日漸消瘦無法入眠,是我把房子弄的一團糟、有壁癌也是我害的,我做盡惡事把惡報迴向到她身上,她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必須要盡快把我踢出去。每次收到她這些無邏輯的控訴訊息時,我都感到非常害怕跟恐懼,儘管她已骨瘦如柴又比我小隻,假如真的發生肢體衝突,她恐怕是那個會被我弄散架的人,但我異常害怕,在要搬離的那一天甚至食不下嚥,壓力大到胃痛,連押金都不敢跟她要回來,她說什麼我就答應什麼,只求離她遠遠的,以後不要再有任何瓜葛。當時我處在極度的害怕當中,並沒有發現自己的不合理,但之後還有一次再發生類似狀況,明明對方沒有能力傷害我什麼,但當我卻感到深深的恐懼、胃痛,甚至連抽搐都沒有只是坐著眼淚就狂掉的恐懼感。我與K討論,K細細的問我覺得這個恐懼有沒有讓我想到以前的什麼事件、覺得相像的?我仔細的搜尋了記憶中所有覺得恐懼的時刻,把最相像的挖出來,就是當我還很小的時候,每天晚上知道家人B要拿著棍子來打我,只是等待著什麼時候她會來而已,的那種恐懼感。雖然我與家人B的關係早已逐漸修復、甚至是讓我安心開心放鬆舒服的,但我沒意料到過往傷害還存有我沒有認知到的部分。我仍然安靜、心慌的狂掉眼淚,K溫柔的對我說「妳不要害怕,我也在那裡,也跟妳一起,妳不是一個人面對這樣的恐懼,有我。」我瞪大眼睛看著對我說這些話的他,然後情緒才開始像崩盤一樣傾瀉而出。他靜靜的抱著我拍撫我,然後在我記憶裡那個充滿恐懼等待刑罰的小房間裡,多了K,多了愛和溫暖,記憶裡的恐懼就好像失了味一樣,沒有那麼可怕了。因為對人逐漸長出了安全感,知道即便我會受傷,但身邊有人扶持我,一起面對、清理傷口。從人那裡受的傷,也從人那裡得到醫治與安慰。

 

在經歷過很多次這樣的修復以後,我也發現自己有了很多的改變。

- 我能寬容的對自己與對別人

原先我不喜歡我自己,也不覺得自己配得別人喜歡。每當我犯錯或沒做到自己心中的標準時,我對自己是嚴苛的責備,不留情面的罵與貶低「妳看妳,就是因為這麼不體貼所以才被討厭」。而當C與E對我的喜歡流進我心裡的時候,我發現她們並沒有像我那樣去看待我自己,也就是說,我看待自己的標準其實比別人看待我還要嚴苛。E甚至跟我說「要學習從神看妳的眼光看自己」。當時我並不理解這句話,聽到別人講「接納自己」的時候對我來說也像一團迷霧。但透過她們,也透過J和K,我發現這些充滿愛與包容的對待讓我有了力量,她們對我的鼓勵也讓我開始肯定自己「沒關係,人都會失敗,事情做不好不代表我不好。慢慢調整,我再努力去做,會越來越好的」「我不需要對自己這麼嚴苛,因為那些責備無法使我更有力量,反而讓我更氣餒,覺得自己很差,為什麼總是做不好」。我可以平常心的看待自己的失敗,雖然不一定每個人都喜歡我,但我身邊有一群喜歡我的人,她們不用做什麼,單是她們的存在就是我的力量了。

我也學習不再那麼逼迫自己面對自己不喜歡的人事物,不再壓迫自己一定要達成某些行為,因為我原先以為要做到那樣才是好人、才會被喜歡,但我發現我不需要做到那些就已經被喜歡了。我任由自己順心而為,每當自己做到一些原先做不到或做不好的事,我就稱讚自己,然後我就有了更多往前的動力。當我也這樣對待別人的時候,我也發現別人也因此得到鼓勵和力量。但當然,這些都是在合理的範圍,而不是自我感覺良好的範圍XD,當然不是自己這麼說,而是在與人有連結的狀況下慢慢漸立標準。

 

- 我能夠建立自己的價值觀與判斷標準

因為我不喜歡自己,我也不信任自己的判斷,因此我總是在尋找人際關係的權威,並試圖從別人身上學習他們的價值判斷準則。什麼時候是可以包容的、是可以體貼的、是要鼓勵的,哪些應對行為是不妥的,什麼時候別人的反應是不合理的,別人哪些行為是應該被接受、哪些是不合理我也不需要接受的。比如當二房東還沒正式發病時說我「不適合跟別人一起住也不適合結婚」的時候,我是要相信,還是不相信?當我跟別人發生衝突的時候,我是該據理力爭還是該道歉?我怎麼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什麼時候應該要有哪些反應才是合宜的?當別人的想法和我的想法起衝突的時候,我該怎麼選擇?

與人建立真實的連結之後,我得以向別人確認他們的價值判斷與看法。剛開始我孱弱得像個嬰孩,只有和J討論,但在各種狀況下還是疑懼不定。後來K加入了可以討論的陣容,然後又多了其他朋友,不單是我的狀況,包含別人的,我們也都時常討論,在討論中我得以瞭解自己和別人的行為背後反應的心態,而知道心態之後,我才能更確信我該怎麼處理,這是瞭解別人和瞭解自己的過程。朋友們在討論的過程中,也會提供我許多他們的看法與見解,但不會因此要求我要與他們的看法一模一樣,他們容許我擁有自己的想法與判斷,並支持我的決定。因此我得以長出自己的判斷與回應,未來在碰到一些事情時,我對自己的處理方式也才能更有信心,而不會太動搖與後悔,也不會覺得自己像個不懂事也搞不清楚狀況的孩子。

 

- 我可以開始勇於表達自己的感受

原先我對自己的感受是毫無所知的,因為從小成長的環境,是我有情緒也沒有用的,我沒辦法逃離讓我煩悶的長篇說教,也沒辦法自在的說我想要什麼,因此我不如不要擁有自己的感受,這樣行事方便一些。但後來我發現我常不曉得自己的感受,直到我跟別人吵了架。比如我每次回高雄都會請NEKO爸幫忙照顧NEKO,因為NEKO爸想念NEKO,所以通常會提早帶去他那裡、延遲回來我這裡,爭取與NEKO的相處時間。以前發生過幾次,但我也能體諒,直到某次我因故心情不好,回到台北後又沒有NEKO陪伴,因此向NEKO爸發了一頓脾氣,我們也吵了起來。然後我才發現我在高雄時就已經心情低落了,但我卻沒有知覺,因為我習慣忽視自己的情緒。然後我才開始在J和K的幫助下慢慢覺察自己習慣忽視的情緒,覺察了幾次後,我自己也長出了覺察能力,不再像以前那樣習慣忽視,而開始能細細的觀察自己的行為,發現什麼時候我開始退縮、什麼時候開始暴躁,我的恐懼長什麼樣子,與以前哪次的恐懼經驗最像,我恐懼的東西是什麼,並從而開始思考這些行為與狀態的背後成因。

但同時,又因為我總是害怕別人的反應與情緒,怕自己的感受不合理、怕我反彈造成別人反感、討厭我。但當我確信自己是在被喜歡的位置上,思前想後也覺得自己的情緒反應應該是可以合理爭取的,剛開始我只敢對安全範圍內的J和K表達,而當他們接納我的感受,或許有時候並不一定達成共識,而只是雙方各自表達感受,不一定認同,但尊重對方的感受,為了讓對方覺得舒服,因此溝通調整彼此的行為模式。從安全範圍開始逐步外擴到C與E,到更外圍的人。我開始接納我的感受就是我的感受,沒有對錯問題,我要學習表達及保護自己的情緒。比如當別人開玩笑的時候,某些範圍內的我覺得可以接受,但超過那些範圍外的玩笑我覺得不舒服,大家可能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而不以為意,如果我不向別人表達我會覺得不舒服,狀況就不會改變。因此我開始逐步表達,從安全範圍一路往外,而當我試圖和緩向別人表達我的感受時,也發現別人重視我的感受,向我表達歉意,並且也停止了那些讓我不舒服的行為時,對我而言也讓我表達的肌肉長大,讓我下次為自己表達爭取的時候更有安全感。

當我尊重自己的感受,別人也會尊重我的感受,然後我的煩躁也可以慢慢減少,生活中產生的負面情緒也逐漸減少,我比以前活的更自在且開心。

 

- 我可以接受別人的誤會,並且不以為意,不覺得有必要向別人證明自己

當別人對我的愛和我對自己的接納與肯定可以在我的心裡累積生根以後,我對自己的想法就不再像浮萍一樣,隨著外界別人的評價而動搖。過去我總是在知道別人對我不滿時就心驚膽跳想辦法討好同時責備自己,也因為唯恐別人不喜歡我,而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與反應。因為害怕被責備害怕犯錯,因此只要有人表達對我的行為感到不開心,我就著急的掉下眼淚。在這種狀況下,如果別人跟我說他覺得我沒有做到某些應該要有的行為,我完全只能唯命是從,做到對方滿意了或自己受不了了為止。在那樣的狀況下,我沒有自己,我的生命是為了別人而活,為了別人的評價、為了別人的喜歡。

但我開始理解,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有不同的價值觀,我可以尊重別人的價值判斷,但那些判斷不一定對我有意義,因為別人的判斷是基於他們對我認識的深度與他們自己的生命狀態與成長歷程,而不一定與我有關。比如一個容易對關係感到焦慮的人,他有他自己過去生命的傷痕要面對,如果我因為他的焦慮而一直提供各種他要的安撫,其實對我來說是疲於奔命,並且那並不是我應該要背負的責任,因為對方對關係的焦慮,起因不是我,也不會因為我的安撫而平復,反而永遠填不滿。他如果要說他覺得我不夠在意這段關係,那也不是我該承受的,因為那只是他的想法、他的情緒,我不需要把對方的情緒當成自己的責任扛在肩上,因為扛不完的。那就更不要說,那些覺得我不夠盡責、不夠付出、不夠包容等等的評論,對我來說是否真的有其意義?假如我確信自己已經做到自己能做的,我是否還要因為別人的評價而忙的團團轉?跟著別人起舞?  

我剛開始還會為被別人誤解而感到焦慮,甚至怕教會裡有奇怪的傳言而想做點什麼。但當K填補我最深的恐懼後,我發現自己不再那麼害怕跟擔憂了。我能平靜面對過去讓自己覺得恐懼的人事物與傷害,甚至不在意別人的評價與曲解。在先前教會的團體活動後,有人跑來問我是不是跟K分手了。我錯愕之餘覺得有趣,問對方為什麼會這麼想。在對方表達完後我簡短的回應「我的感情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然後對方喜滋滋的說謝謝我確認。我心底明白他誤會了什麼,但我卻一點澄清的欲望都沒有。當然這謠言大概在第一個訴說對象那裡就被擋下來了,但K知道後卻對我的反應非常驚訝,因為就他知道的我,應該是會氣憤的否認而且向K抱怨怎麼對方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我不僅把這當做笑話,而且甚至任由對方誤會而不再解釋什麼。但我心底已經明白,別人的評價與認知其實根本不是事實,就算真的教會私下傳的風風火火的說我們感情失和只是維持表面假象,都不代表什麼,因為那根本就不是實際狀況。我無法干涉別人要怎麼想、怎麼認知,我們在教會附近牽手,有人批評,我們不牽手,有人說我們分手,如果我任由別人來評斷我們的關係、評價我們個人,那根本疲於奔命。而我認同自己的價值、認同自己的關係,我身邊也有愛我喜歡我的人們,我不需要透過其實根本不瞭解我的人來肯定自己,來確信自己的價值,甚至我不需要他們來肯定我的選擇是正確的,因為我自己知道什麼對我最好。

以前儘管我知道這些道理,卻做不到。可是在認識自己、接納自己,同時與身邊的人建立了真實的愛與信任關係,從心底的感受到別人對我的喜愛,且逐漸相信這份喜愛不會輕易離去,並讓愛填進過去的傷痕以後,我就有了力量做到我知道應該要做的樣子。這過程,真的十分神奇。

 

- 我有力量承受挫折傷痛

以往我很難面對因自己而造成的傷痛挫折,比如因為我個性上的問題致使我失去一些朋友,又或者曾經在身邊的人因為環境的變化最終逐漸消失。但當我身邊有了同伴,對於外在出現的挫折,我可以有比較持平客觀的理解。原先我可能過度把原因攬到自己身上,因為別人在我眼中是理想的,所以我完全認同對方的情緒反應與想法,對對方的主觀想法照單全收,而過度擊打自己(人都傾向卸責,而我傾向全怪自己),因此對人際挫折或別人的情緒我非常難以釋懷。但當我有了讓我安心的關係,並且有從別人而來的客觀看法之後,我得以客觀的理解事件,甚至能再重新解讀過去的傷害,我真正應該承擔的責任,而因此不會過度承擔,認為全都是自己的錯。理解關係有聚合,也有離散,我會因故或因環境而失去一些關係,但也開始相信我會建立新的關係。也因為身邊有朋友一起,而有了更多承擔傷痛的力量。

今年年初,NEKO食量逐漸減低,我不夠警覺,再加上過年期間醫院休診,年後NEKO急診已經無力回天。我從開始意識到NEKO可能要離開我,到她真的離開我,不過短短一週…這十一年來,她雖然不是時時在我身邊,但我們在一起的時光,時常溫暖我。她的陪伴,她對我的依賴和愛,已經與我很多生命階段牢牢的繫在一起,幾乎每個回憶裡都有她。我對她的感情,從一開始陌生彼此互看不順眼,我討厭她不親人、她討厭我限制很多,到我為了她改變、學習以她的角度對她好、尊重她的感受,到她接受了我付出的愛,而喜歡我、依賴我、愛我,我們一起經歷過這許多,然後她信任人、親近人,變成人見人愛的臭臉貓。從年幼到年老,她的生命刻在我的生命裡,但她死去,我們一起的日子,就這麼結束了。我無法用其他的貓代替她,因為我們有只屬於彼此的默契與小動作,我要如何面對,在我活著的時候,那些我所喜愛的、與NEKO一起的時光不可能再出現了的這件事。她剛離開的那天,我流了整天的眼淚,我與朋友們討論著與NEKO的回憶,K在過程中也陪伴我。隔天我下了班,K與朋友有約,我不想回家、不想面對NEKO不在家的難受,就在市區閒晃,慢慢往回家的路上走。點了碗湯,又想念起NEKO,不想影響K與朋友聚餐的心情,沒說什麼,就跟K約好我走去餐廳找他。也在網路上發了想念NEKO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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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開湯店後走沒多久,就收到K問我在哪,說他離開餐廳,可以走來找我的訊息。我們講好了雙方步行的方向,沒多久,我就在人行道上遠遠的看見K,他也遠遠的看見我,對我笑。我雀躍地快步上前,K抱著我,問我還好嗎?他剛好跟朋友聊到IG,一打開就看見我發的文,擔心了,剛好時間也差不多,他就先離開來找我。我抱著他又哭了一會,覺得心情稍微舒坦了,我們牽著手走回我住處,邊走邊聊。到了家,室友Y也在,也擔心我。我們一起聊天,一起想念NEKO。那時候,我才發現,過去我在失去關係時,通常是失去唯一支持我的關係,因此除了失去的痛,還包含了接下來要面對孤單的痛。可是在NEKO離開我的時候,我身邊有其他的關係接住我,有男友K、有好友J、有室友Y,他們陪我一起思念、陪我一起走過傷痛,讓我不是孤單面對的。因此我可以不留餘地的把心裡的悲傷放出來,並接受身邊的人的關心。情緒掏的差不多的時候,也就比較能接受NEKO離開我的事實,並且留下NEKO帶給我的愛和溫暖。

我不曉得這背後的機制是怎麼運作的,但傷痛對我而言,不再是難以承受的,因為我也知道我不會是一個人承受,有人與我一起面對,讓我多了一份安全感和溫暖,就像大樓地基,紮的越深越穩,能承受的撞擊就會越大。這與我在孤立的時候所能承受的完全不能相比。

 

 

信主以後,這幾年來,淚水與痛苦常常伴隨著我,那些過去我掩蓋起來不想面對的事,不想面對的自己,總會在神的安排與逼迫下被撩撥起來,讓我不能再自欺、欺人。原本心裡不成人形的自己,被各種重擔壓身,別人給我的重擔我不反抗的接過來,還自己順勢在上面多加幾塊石頭,自己逼著自己一步步走的艱辛、卑微、失去力氣。我不曉得活著為了什麼,我只覺得痛苦,恨不得神早日接我回去,甚至到了順著工作量每天加班到三四點,不管身體負荷,如果無法負荷,正好讓我就這麼離開了,乾淨爽快。所以與J建立關係之初,我總是對她說著很多怨恨。對神的怨恨、對生命的痛苦,對過去失去關係時的悲傷。心底悶壓已久的情緒就這樣一點一點被抽出來,一樣一樣的與J一起檢視討論。不一定會有什麼結論,很多時候J也只能聽,偶爾問幾個問題,我邊流淚邊思考。但這也是第一次,生命中有人願意聽我的苦情,陪伴我。而當我開始接受讓別人看見真實的我以後,J也帶著我走向更多朋友身邊。C和E才得知我心底真正的想法,還有心底真實的狀態。她們沒有嘲笑我,沒有羞辱我、沒有背後把我的狀態到處跟別人講,把我當成吹噓自己高抬自己的工具。她們真誠的聆聽我、關心我,肯定的讓我知道她們對我的喜愛。當她們肯定我的價值,展現對我的接納時,或許才是我第一次相信自己是被人喜歡著的,不是基於我的學經歷、我的外表、我的標籤,而是因為她們與我相處,她們真實的喜歡我這個人。原本我一直無法積存相信別人對我的喜歡,在別人表達的當下我可以感受也會被感動,但只要離開那個當下,我就開始懷疑、害怕。但隨著我與J和K的連結越來越深之後,我也發現在感受別人對我的喜愛上,我可以保存的量有比以前多一些。

以往我有什麼感想、心情的時候,總是自己收著,想不到可以跟誰說,收著收著,不寫下來的話,就漸漸遺忘了。我羨慕那些可以自在向別人表達的人,因為我對人沒有這麼高的信任感,相信他們看見真正的我和我的負面情緒之後還會喜歡我,但這樣的心情就在這一年多反轉了。我有什麼心情、有什麼感受,現在的我已有了一群可信任的人。他們陪著我走過生命脆弱的時刻,或許他們並不明白,在與他們的關係裡,我像個小孩一樣學習踏出很多的第一步,剛開始不一定相信他們是安全的,但就在J的陪伴下,我漸漸發現對他們,我不用那麼害怕擔心,因為有愛。而在我獲得這些好朋友的同時,我也看清某些人的真實樣貌,承認自己其實並不一定能真正的看見別人的樣子,而是帶著很理想化的眼光去看別人。我學習人可以帶來愛,也可以帶來傷害,自己對別人的信任,可能會被珍視,也可能會被利用。人不一定都是善的、為人著想的,人可以是愚昧的、自欺的。人有很多樣貌,而我需要磨利自己觀察別人、觀察自己的眼睛,學習長出拒絕人、拒絕眨低、傷害和勒索的肌肉,學習保護自己、珍惜自己,為自己說話,而不再任人欺壓,簡而言之,學習不乖。

但我才只是剛開始走這條路,有時候做的到、有時候做不到,有時候判斷正確、有時候失敗,就像剛會走路的小孩一樣搖搖擺擺,東倒西歪。有時候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拒絕別人,然後才隔一天就怕的要死。又或是明明K再三跟我保證過我可以憑自己的意思做決定或邀請,但當我這麼做的時候又惴惴不安,擔心K不開心沒有說,然後暗暗的對我不滿,就像過去我曾經發生過的一樣。又或者是面臨到沒有絕對的對錯,只有雙方的感受,可以堅持也可以退讓時,我該怎麼選擇?我的感受是不是都是錯的?我覺得不舒服是不是該忍下去?是不是我的問題?或者其實是雙方的問題?但這要怎麼判斷?常踏出一步,又左顧右盼的想會不會有人衝出來罵我?躡手躡腳的走著,離昂首闊步還很有一段距離…這種時候,就特別的需要別人的包容與接納,但很幸運的,身邊的朋友都成為我的鼓勵和力量…透過J、K、C、E、Y (好多代碼XD),還有其他人,我可以看到不同的人與不同的想法,她們提供了我多元的瞭解與多元的世界,讓我不會困在自己的小世界裡,讓我得以看見別人的想法與感受,而不是只用我自己的想法去揣測去評斷。我從J建立了與人的關係的雛型,然後K調整了骨架與地基,其他人再補上肉,讓我的成長逐漸得以穩固,有了形體。而修復自己,也還在路上,只是開始了一小段路而已。

也會感嘆…當我開始整理自己、修復自己以後,才看見了許多人殘缺的自我。看見別人發怒背後真正的不安,聽的見別人說的話背後的心態與動機。我曾經向神禱告,祈求神能讓我明白別人真正需要的是什麼,因為我知道很多人表面出現的需要可能與心底真正的需要是不同的,比如一個總是要跟別人比較、總是要爭、想勝過別人的人,需要的不是與別人比較的舞台、不是處處勝過別人的能力、更不是別人的稱讚,需要的是填補他心底對自我價值的缺乏與害怕,如果他真的明白自己的價值,他就不需要處心積慮的想讓別人覺得他好、他強、他贏過別人了。心底為此禱告了兩三年,看是看見了,卻明白除非別人願意,除非他願意承認、願意與朋友一起面對,否則別人根本無計可施、無處可幫,甚至連說都只是白費力氣,徒然多了被攻擊的理由。也體認到了,需要自己先長出力氣來,可能可能為別人做點什麼。好像現階段最能為別人做的,其實是修復自己了。修復了,才能合理的與別人相處、對待別人,才能適切的給予愛與被愛,才能與身邊的人建立正向互助的關係,才有力氣。但仍舊感恩,感謝神使我踏上了這條沒走過的新路,使我因著別人的幫助而長出了過去沒有的力量。願一切榮耀歸給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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